已瀏覽:5842 來源:本站 發(fā)布時間:2011-04-21
懷 念 往 日 書 店
孝感高中 陳繼民
周日,按預定的安排,到書店買幾本漢隸、魏碑一類的字帖。騎自行車興沖沖地到新華書店門口,不遠處就見新建的十多層樓高的書店立于眼前。這是花了一年多時間剛做起的新書店,我興奮得熱血欲往上涌:走進去,一定氣勢恢弘,大大小小的書柜整齊地排列著,像一列列被檢閱的儀仗隊。戴著眼鏡的學子或正狼吞虎咽地大開口胃,或甩開雙臂在書的大海中遨游??墒?,在書店大門幾米處,我在原位置的新大門前往里一瞅,卻不見書架、書桌,更不見那些斯斯文文看書的人們。仔細一瞧,里面全是賣手機的柜臺。書店門面是一個寶劍尖形的,劍尖的兩邊都開著門,我轉到另一門面,也不見賣書的柜臺和買書的人,里面的柜臺上陳列的是照相機一類的產(chǎn)品。我懷疑走錯大門,于是退到較遠處再審視墻上的大招牌,這才發(fā)現(xiàn),毛澤東體的“新華書店”幾個紅字豎掛在二三層樓之間,“新華書店”旁邊加了兩個小字:“二樓”。不知怎地,心上已少了些剛才的興奮。上到二樓,里面的光線偏暗,總面積比未改建成大樓前小了許多。總共31個書架,其中中小學生的學習輔導資料占了10多個,這些架上的書全是“密卷”“考霸”“核按鈕”一類。我找了好長時間,在一個角落的長桌上發(fā)現(xiàn)了賣字帖的地方。大約20多本吧,影印碑帖也極少,既此,當然就難找到我要的隸、魏體一類。有幾本開本很大的書,是王羲之、褚遂良等人的,不是影印帖,而是以空心字供學生們描摹的。讓學生怎么描,編者頗費匠心,每一筆劃內(nèi)都用箭頭像蛇一樣地指出筆劃的走向。作者構思花了工夫,可學生這樣練起字來也不會很容易啊。我近乎無聊地翻了一下書們封底的定價,高的18元,低的10元。褚遂良的,15元一本。
我買書有點倔勁,不買到不罷手,哪怕是不能按預定計劃全買到,或買上同類的幾本也可。于是又騎車趕到已將書店隔成兩半而一半租作服裝個體戶的縣新華書店,因前兩年來看時,有不少書法書。我又細心地找著我想要的字帖,可找遍了只有10多本關于國畫西洋畫的書,且大多已翻舊了,封皮都卷得老高,也怎么也找不到一本毛筆字帖,這里的書架比市書店少一點,同樣,絕大多數(shù)都被中小學生的輔導資料占了。無奈,我問營業(yè)員書法書擺在什么地方,他們熱情地回答,書法書不敢進多,僅幾本早就賣了。我仍不死心,在各種經(jīng)濟類書的隔板下,才找到了幾本鋼筆字帖,一是用隸體寫的,一是用魏體寫的,字都很規(guī)矩,方正。但我實在不敢以此為帖去這樣學。這樣寫字,一是速度慢,難見效益。隸書字吧,是鋼筆型的“蠶頭雁尾”;魏體吧,橫豎都是鋼筆寫成的橫彎豎曲及做作半天才完成的“內(nèi)圓外四方”之“折”筆。像這樣的“蠶頭雁尾”,這樣的“波”這樣的“圓”,寫一行字得花多少時間?二是似乎也沒多大美學價值,看不到該書體的一點原汁原味,不便學其根本。在這本來書法被電腦擠扁了時代,在這快節(jié)奏生活的時代,我想,以這種法編帖,要么目的不是十分明確,要么目的又是十分明確。我也看了一本書的封底,“定價”兩字后分明也寫著:12元4角。
嗚呼,我久違的書店!
樓房越做越大,我們的書店,卻由寬敞明亮讀者方便的一樓退到了狹窄黯淡的二樓,將寬敞明亮的大廳拿一半租賃出去;由豐富的圖書世界變成了中、高考輔導資料統(tǒng)治的世界,由五彩繽紛的知識海洋變成了一條狹窄的為著升學的應試通道。此時我似乎也看到了書店主人們在當下的某種無奈。
我是一個中學教師,對當今學生的學習生活情況了解得較多,真同情我的弟子們。各級都在喊為學生“減負”,可負擔仍越來越重,這是不爭的事實,書店也是明證。書店中真正的各種各樣的名著少得可憐,占領陣地而又不容易撤退的仍是那些頑固的參考資料,怎叫學生的負擔不重?難怪他們的桌上總是資料的三座大山,這一座一座不都是從這些書店運回去的嗎?我們的學生吃了這么大的苦,有的甚至讀壞了身子,學到的究竟是什么?就是去選擇ABCD項?去大量地填空?去按照命題人的意圖,做出他們所需要的答案?相反,書店那些名著,那些藝術書籍,那些生動活潑豐富多彩的書正日漸萎縮。
我記得我們小時讀的書,似乎由編者們將一本原著改裝成另一本“新編”的不多,都是原汁原味。譬如,字帖就是字帖,不是由一些人或改造或重新組裝而成。再譬如,作文書吧,美文就是美文,不是讓有些人去故弄玄虛,對它七分析八分析地、穿鞋戴帽加腰帶地擴充一些莫名其妙的文字,以變成十萬字二十萬字的“巨著”。
我似乎明白了毛澤東、郭沫若、茅盾、華羅庚、錢學森們之所以成為一代偉大人物的原因所在。不能說他們?nèi)巧倌陼r代博讀諸子散文、唐詩宋詞、《水滸傳》《三國演義》或一類科技書的緣故,但他們的成功確是與愉快地廣泛地讀那些實實在在的書分不開的,他們是在真正地吸收營養(yǎng)壯大自己,而不是一年四季被動地去打“√”或填ABCD選項。以學生練字說吧,前幾天,《中國教育報》連續(xù)刊載幾篇呼吁中小學生練習寫字的文章,這反映教育的相關部門對學生練字已引起重視。可惜的是,書店原汁原味的字帖幾乎絕跡,幾本用來換取學生銀子的“線條鋼筆字”“空心的隸書、魏碑”既不能給人書法精品的韻味與享受,又與實際用途關系不大??磥?,除呼吁外,沒有闊大且能啟發(fā)學生興趣的濃厚氛圍是不行的。
我至今忘不了兒時的讀書生活,我懷念那寬敞而神奇的新華書店,懷念書店營業(yè)員熱情向我介紹名著的情景,懷念他們的愉快和自豪,更懷念鉆進新華書店瀏覽各個書架,一呆就是半天的幸福。那時的書店很熱鬧。我喜歡文科,文科方面的書是夠你看的,小說、散文、詩歌,書法、美術、攝影,書法中這體那體的,厚的薄的,影印的臨摹的,應有盡有。學習的輔導資料也有,但不多,小本本,很少練習題之類,大都是趣味很濃的分析講解。那時的書似乎沒有拼湊、組裝的感覺。我更懷念著早晨背著書包迎著初升的太陽上學、下午在放學路上邊走邊吞噬著剛從新華書店買回的書的情景……我可以自豪地說,現(xiàn)在的孩子們遠沒有我輩人幸福,若我把新華書店的故事講給他們聽聽,他們準會羨慕不已。
書店啊書店,你什么時候才能回到那轟轟烈烈的日子,成為人們真正的精神家園?什么時候真正成為書蟲們朝覲的圣地呢?
(載北京師范大學《中國教師》2010年第3期)